2008年3月24日 星期一

暫別 吾友

老錢入伍,以後回高雄便少了許多搞頭。那長久來聊感情、聊電影、聊生活、聊運動、聊知識、聊想法的對象頓失,心緒愁悵萬千。

過往,文化中心是我們最常約聚之地,每每或躺或坐在近三樓高的邊台上飲酒閒聊,看著深夜卻依舊燈光燦爛的高雄,分享各自心得遭遇,縱使未予回應,也總能靜靜地聽,不會有人笑其痴呆。那多少壯志未酬的夢,就這麼流過。

我知道,在狂放與收斂的生活中拉扯,這是一個階段的結束,且往後無論如何,必不若昔,但卻毋須戀棧而執意於過往回憶的再現,只要繼續向前即可。現在,容我借用魯迅之言「曙光就在頭上,若我們不抬頭,永遠只能看到反射在物質上的光」借表心意,承諾將來。

老錢,相信加上愛因斯坦的我們三人,一定能仰天迎光再覓尋至下個「文化中心」的。在那天的到來之前,請珍重。

2008年3月14日 星期五

洗衣機男子

夢醒,朝日寒意襲來,賴躺在床上且冷的直打哆嗦的她為求暖,使勁地拉緊棉被,那被踢至腳邊皺折棼亂的棉毯也因此重新觸及肌膚,感覺冰涼。或許是冬日氣象將房內的物品全綴上寒氣,原本該讓人暖和的厚毯也不竞可靠。她依舊冷的顫抖。

轉過身去,日光從屋中所有的隙縫裡闖進,將房間重新燒亮。光明本讓人喜,可她寐意仍深不堪其擾,便再次拉高棉被遮住眼簾,令光線無可奈何地褪回天際。縱沒有了光,她還是不能安睡。因為她可以矇住眼,卻無法蓋住耳-那窗櫺邊的鳥鳴不絕,且音量大的好似有數十隻畜生在同時嘶吼。她向來不喜歡飛禽,也不懂欣賞他人所稱揚的地音天籟,更想不透自己住在異常城市化的台北,為何一早總有許多這些討人厭的畜生飛至窗前亂啼。這裡是都市,而非鄉野荒境,不該出現的就不該出現,否則便是亂了秩序,破了天規。所以,她將這群鳥兒作為魔鬼讎視著。

噪音難驅,入夢極難,她只好鬱悶地起身盥洗。動作稍大,吵醒了原本乖順伴睡身旁的黑貓,貓咪受驚嚇的跳離開床,並對她報以抗議的嗚鳴,彷彿她不該打破這抹幸福的片刻。她聽而不聞,未做任何反應地繼續她的動作-進入浴廁梳洗。

廁門初啟,一股刺鼻臭味頓然散出,是在醫院或是標本房中常可聞到的某種特殊藥水的味道。眼前,還另有番奇景。浴廁裡一位男子坐立在洗衣機的滾筒中,男子留著極短的髮型,下巴蓄鬍,雙眼圓大,鼻樑甚挺,皮膚顏色較常人為深,且少許部位已長出紫黑大塊的斑點,中等的身材縮擠在窄小的洗衣空間裡更讓人深覺不適。滾筒中注滿黃赮色-那像極了讓人流連忘返的夕照之色-的透明液體,保存了男子的肉體和永遠。她像跟老朋友打招呼般的對男子問聲早,男子沒有回話。

她決定先刷牙再洗臉,當牙刷沾著微辣的薄荷牙膏輕順地在齒肉間來回刷動時,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洗衣機中的男子,想起那歷歷在目,卻成就永恆的昔日片刻。

男子曾對她說永遠,她毫不懷疑,她真的深信男子承諾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未來,同時也是個待實現的夢。直到某天她偶然遇見了男子和她,她的世界嘎然崩毀,沒有任何預兆。她問,何以如此。男子毅然誠實的答,曾經是真心地將她視為目的而非手段,熟知結果尚反,她仍只是手段而非目的。實在不堪繼續下去,盼她能懂。

她哪能懂,只許趁夜深男子歸家時再予細問。那不平靜的夜,她哭、她怒、她哀、她怨、她恨、她罵,男子皆一一深思後回應,沒有絲毫隱瞞。「永遠呢?」她最後筋疲力盡的問著,男子亦漸漸露出倦態,語氣哀傷的回答:「永遠早在我對這段感情的思索之前,和妳決心問出這個問題之後,定格在那曖昧卻又真實的光陰簿本中,我們倆是不可能再同時見到它的。」

對,男子說的對。她無法想出任何言語回覆辯駁,只感到手中傳來一股溫熱,男子身上流淌的鮮血,正透過她將一把水果刀插入男子體內所形成的窟窿裡緩緩滴落。那水果刀本是平日她用來削切各式蔬果讓男子喫食的,現卻突兀地切插在男子的胸膛中,血跟淚,分別溫暖了她的手和眼。男子悲傷的問,「這就是妳冀求的永遠嗎?」她搖著頭說「不,是結果。但我想永遠將會在下一刻鐘出現。」

看著男子的生命逐漸耗弱而摔趴於地,她忽然想起昔日男子所講的戲話,「如果哪天我們吵架分床睡,那我就把房間讓給妳,我去浴室睡就好,而且我要躲在洗衣機裡睡,關上蓋子讓妳隔日睡醒找不著我窮緊張。」

「關不上蓋子的」,她吐出嘴中的牙膏泡沫,對洗衣機裡的男子溫柔說著,好似同初生嬰兒說話般的喃喃輕語,「如果你坐在洗衣機裡面,蓋子是沒有辦法闔上的,你知道嗎?」夢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