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31日 星期四

煩惱

如果你一個人都不留,只留我
別妄想我撐的起來

我不懂會計事務

2009年12月2日 星期三

過往

我記得,第一次聽到「也許有一天」這首歌,是軍旅生涯中某個寒冷的冬日午後,那時我們一群新兵頂著大平頭,正在非常靠近花蓮七星潭的空軍基地裡接受警衛本 部營的訓練,準備適應下連後那永遠睡不飽的站哨生活。由於營舍位在基地邊陲的圍牆邊,離海很近,因此空氣中總有股冷冷的蕭瑟水味,隨著一陣又一陣的海風吹 來,沾染著我們的身體。彼時的我,常會想爬出那面不算高的牆,對著太平洋放肆地吼叫,釋放胸中囤積已久的稠黏鬱悶。我想跑,可看見牆頂插滿了碎玻璃與鐵 網,才知道,原來任誰都跑不了。

對於未來的軍旅生活,自己是惴惴不安的,心慌無比,接下來的日子會怎樣,彷彿跟眼前的大洋一樣擁有無限寬廣的可能性,但卻無據可依,抓不準方向。還好,那時候就已經認識小黑了,他在那個海浪和飛機聲音都很大很大的午後,穿著厚重的軍用外套,唱這首歌給我聽。

「也許有一天 我會愛上妳
也許有一天 我們在一起

也許有一天 等一個也許
也許有一天 我們都忘記

如果一切都會過去 不如留點回憶
當我看著妳的眼睛 我等的是奇蹟」

唱完。小黑轉頭問我,「岱恩,你知道這首歌叫什麼名字嗎?」 「我不知道,第一次聽到,可是很好聽。ㄟ小黑,你再唱一遍」「再唱一遍幹麻!我們過去報隊打球啦」「幹!再唱一遍啦!」

小黑,是我軍中的同袍好友。我們一起度過菜兵入伍、警衛部隊的專業訓、營訓、下部隊, 以及下連後跟學長們嗆聲,找架打的經驗。小黑是屏東三地門的排灣族原住民,很愛唱歌和跟我聊天。我一直記得他,但很可惜地,我只知道他的漢名叫做塗偉華, 卻從沒想過要問過他原住民的名字是什麼。現在我會想,我所認為認識小黑的我自己到底是以什麼態度在認識小黑,你認識一個人會不問他名字的嗎?這是因為我真 的覺得名字不重要只是代號,還是下意識認為漢名就能代表小黑成為他的名字成為他的人成為我們所認為應該是的那種人呢?我不確定,真的不確定,但心裡卻總有股應該要道歉的念頭,盤繞不去。

小黑唱歌很好聽,而且因為很迷動力火車,所以常唱的大多是他們的歌。每當我深夜查哨遇到小黑站衛兵時,他總會約我一起偷閒片刻躺在機堡地上看漫天繁星。小黑說,「屏東山裡的天空和這裡很像,也都會有這麼多星星,很亮很閃,很漂亮」。有時候小黑心情好, 便會開始唱歌,唱動力火車的歌,「也許有一天」這首歌唱的最多次。雖然他老是說動力火車的歌音很高很難唱他唱不到,但實際上那些高音他很少唱失敗過。很少 很少,少到我連一點印象都沒有。只記得那一片星空,還有讓人想掉淚的歌聲而已。

看星星時,我們也很常聊天,小黑會問我各種問題,其中有些我能回答,有些無法回答。比如,他問我退伍後想做什麼,我說不知道,因為不知道自己適合什麼工作。接著我反問,「那你呢小黑?」他想都沒想,就說,「我只能當工人啊,像其他村人一樣,去城市當工人」當下我想起,小黑曾說過他的至親以前到城市當工人蓋房子,卻不小心從鷹架上跌落,睜大的雙眼就此散洩出光,不再有神。而我也瞭解,這種游離關係是種現實,堅定難以撼動,不是一兩句激勵的話就能改變。那一刻,我不想當個偽善者,於是向小黑要了根菸,陪他一起抽,不管黑夜中的菸火是何其的明顯,只要被長官贓到,禁假的處分鐵定是跑不掉的。但誰管他,他媽的誰管他。黑夜裡,我和小黑安靜地抽菸躺著看亮星,不再說話。

除了唱歌以外,小黑也很常要我介紹女生給他認識,他會特地交代,想要認識「平地女生」的女朋友。我說自己認識的異性很少,沒有什麼人可以介紹。聽到我這麼 說,他露出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我問他,為什麼要「平地女友」?他說因為自己的原住民長相和口袋沒半毛錢,那些「平地女生」根本就看不上他,但他真的很 想認識幾位「平地女生」,希望我能幫忙介紹。然後,小黑接著補充,如果能成功在一起的話,他就要瘋狂和她們做愛,「女人一定忘不了我這個電動手指的…」小黑笑的邪理邪氣的說著。我反駁道,「你根本是想征服嘛!還講什麼人家看不起你咧」小黑只是繼續笑著,沒有說話。

退伍後,我和小黑就很少聯絡了,偶而他買了易付卡後會打電話給我,接通時劈頭就要我回撥這個號碼給他,因為易付卡的金額有限。從不算長的聊天中,我知道小黑做過鐵工,西瓜搬運工等 等的勞力工作,一如他之前所言,都是當工人。當我問小黑做一天工可以賺多少錢,再換算成月薪後,便很驚訝地跟他說「靠,你的薪水比我還高耶」,電話那頭的小黑,一樣笑笑的回答,「當然啊,我是塗偉華耶。你李岱恩是什麼東西,什麼東西」

後來,小黑跟我說,有些老闆真他媽王八,他明明很努力地的搬了一車西瓜,但老闆卻只給他原本允諾要給的薪水的一半金額而已…